我不信奉佛教我喜欢佛（上）
玉石市场重新装修，要求商家让路，暂停营业。于是玉店就临时关门了。小龙来跟我商量，问我愿意不愿意出差，她说想让我利用这段时间去一趟苏州，任务是送料。小龙说：“完全不用您操心，您把玉料带上走，到了苏州交给老庄师傅，就算完成任务。然后在苏州玩玩，就可以回来。”他看着我一脸的疑惑，就接着说：“老庄师傅是玉雕大师，雕什么图案花色，都由他决定。玉料一经他的手，既出色又好出手。完全可以放心的。”于是我就答应了。临走那天小龙亲自送我，到了站台上，我才知道她竟然给我订的是软卧票。我说：“我现在是你的员工，不是以前的处级干部，这种出差待遇实在有些奢侈。”小龙笑着说：“别想那么多，人不受罪就好。苏州那边我已安排好了，老庄他要亲自接您。就由他吧！”
在苏州站台上，见到了老庄师傅。他把我一行李箱的玉石接过去，交给了他的徒弟，就陪我走下站台。他说：“您老这次来苏州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今晚陪您品尝苏州特色名吃。明天开始陪您玩几天。”事情就这么简单，我还没出火车站，就已经完成任务了。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小龙是要我出来休闲一番啊！
在一家名吃店里我和老庄坐下之后，那服务员就主动介绍说：“姑苏小吃名堂多，味道香甜软酥糯。生煎馒头蟹壳黄，老虎脚爪绞连棒。千层饼、蛋石衣，大饼油条豆腐桨。葱油花卷葱油饼，经济实惠都欣赏。香菇菜包豆沙包，小笼馒头肉馒头。六宜楼去买紧酵，油里一氽当心咬。……”说实话我一句也没听懂，我只是感觉苏州方言听起来蛮有节奏感，象唱歌一样，挺好听的，可是比我们新疆的维族话还难懂。老庄给服务员说：“吃肉粽子和肉汤元，一样两客。”那女服务员觉得苏州名吃还没介绍完，就说：“我用普通话来介绍，好吗？”老庄说：“我来替你介绍，你去忙吧！”老庄才有板有眼的接着讲了起来：“茶叶蛋、焐熟藕，大小馄饨加汤包。高脚馒头搭姜饼，价钿便宜肚皮饱。芝麻糊、糖芋艿，油氽散子白糖饺。鸡鸭血汤豆腐花，春卷烧卖八宝饭。糯米粢饭有夹心，各色浇头自己挑。锅贴水饺香喷喷，桂花藕彩海棠糕。臭豆腐干粢饭团，萝卜丝饼三角包。蜜糕方糕条头糕，猪油年糕糖年糕。汤团麻团粢毛团，双酿团子南瓜团。酒酿园子甜酒酿，定胜糕来梅花糕。笃笃笃笃卖糖粥，小囡吃仔勿想跑。赤豆粽子有营养，肉粽咸鲜味道好。鸡头米、莲子羹，糖炒栗子桂花香。枣泥麻饼是特产，卤汁豆腐干名气响。”说到这里，他一笑接着说：“时间短暂，只能取沧海之一粟，略作品尝，其余只能是精神会餐了。”我原以为搞玉雕的人，一丝不苟是他的职业习惯，可我不知道幽默诙谐又是他们颇有生活情趣的一面。
其实，在过去的年代里，苏州的一些园林我已经去过多次了，那时候为了研究《红楼梦》里的大观园，我还几次专门考察了苏州的园林建筑。现在弃儒经商、学徒打工，自然对园林的兴趣渐渐淡化了。老庄真是善解人意，我什么意思都没流露，他就直接说：“我今儿个陪您上寒山寺。”正和我的心意。于是欣然前往。
寒山寺门口人群熙攘，我们转过照壁，走近山门，便看见“古寒山寺”四个大字。山门里供奉着慈颜善目、大肚能容、笑口常开的弥勒佛坐像，给人一种亲切慈祥的感觉，好象在笑迎每一位来客。我不信奉佛教，但是我很喜欢佛，这种说法可能对佛不很尊敬，不过这也是实话实说。我所接触的佛，不在寺庙之中，而是在艺术的殿堂。不是泥塑，而是玉雕。多是玉石的佛摆件和佛挂件。因为这是人们普遍欢迎的玉雕题材。当一块晶莹的玉石经过雕刻大师的雕琢，使佛更加神采奕奕、光彩照人的时候，往往使人的感受是多方面的。老庄雕的佛，似乎可以领略很多内在的东西。我喜欢佛的神态：安祥、静穆、崇高、完美，具"三十二相，八十种好"。我喜欢佛的相貌：颜容奇妙，常若少年，男如好女，面如满月，眼如垂凤，鼻如悬胆，口如仰月，唇如涂朱，齿如编贝，两耳垂肩，双手过膝，足可容龟，肌如凝脂，胸背平满，远观巍巍，近观恰恰。从直观的角度说：佛的形象具备了一切贵美之相、大人之相，回避了一切贱丑之相、贫薄之相，集真、善、德、福、神、妙、常、乐、净、定、慧、明等人间诸种妙好于一身。因为我藏有老庄的作品，他的佛让人看了就觉得与众不同，很有特色。
老庄说：“咱们是只进山门，不进佛门。我也是常来看佛，不来拜佛，其实我比拜佛的人看得更认真，更仔细细。”我说：“这也很有情趣，咱们在佛地谈佛，观摩佛的形象，研究如何表现佛。真是很难得的机会。”老庄说：“长期以来，我始终在揣摩佛的内在的精神，并且想尽一切办法把它展现在我雕的弥勒佛像上。我们搞玉雕的人不仅注重佛的相貌、神态，往往更注意人们对佛的形象地感受。如果您去杭州，杭州灵隐寺的各种佛教造像中，也有一尊弥勒佛，弥勒佛倚坐再山崖上，光头现比丘相，双耳垂肩，脸上满面笑容，笑口大张。身穿袈裟，袒胸露腹，一个按着一个大口袋，一手持着一串佛珠，乐呵呵地看着前来游玩进香的人们，人们见了弥勒佛，往往受他那坦荡的笑容感染而忘却自身的烦恼。我不知道您是否也会有这种感受？”我说：“有。自打您给我雕了佛头手链之后，我就爱不释手，也有些客人再三动员，甚至以高价相求，我始终没舍得出手。我是觉得从这些佛的形象上，我感受了许多以前并不曾感受的东西。他仿佛在激发你心胸开朗，豁达大度，积极奋发，乐观向上。”
老庄依然说着他要说的话，就像一个专业导游一样，把该讲解的，一股脑都讲出来，方才觉得一吐为快。“据说佛的形象原是以契此为原型的，契此生活在唐末五代，是一个下层游方僧人。由于经常披着一个布袋，又被称为布袋和尚。他的相貌很奇特，“形裁腲脮，蹙頞皤腹”，皱鼻梁，大肚子，身体十分肥胖。他的行为很古怪，天将旱时便穿高齿木屐，天将涝时穿湿草鞋，人以此得知天气，而且他随处寝卧，冬卧雪中，身上一片不沾。他没有固定的住处，经常到市场上乞食，不管荤素好坏，入口便食，还分出少许放入布袋，更奇特的是他在哪里行乞，哪里的生意便分外好。其实我们有很多经营玉石的商家，上至文财神、武财神，下至貔貅、金蟾、招财猫一个劲儿的供奉礼拜，要叫我说倒是应该供奉弥勒佛才对。契此平时说法不多，后来在奉化岳林寺东廊下入灭，临终前说了“弥勒真弥勒，分身千百亿。时时示时人，时人自不识”四句偈语，人们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弥勒佛。后人在造佛像的时候，又加上了笑口常开的特征，从而形成矮身大肚、蹙鼻笑口的典型的弥勒佛的形象。晚唐五代之后，以游方僧人契此为原型的“大肚弥勒”流行起来，成为长期流传和普遍欢迎的中国弥勒佛。老庄在佛地讲佛，耳闻目睹，说得犹如身临其境。
我不信奉佛教我喜欢佛（下）
越过寒拾殿，登上普明宝塔，放眼远望，古运河逶迤北来，枫桥镇古色古香，传统的民居，与远处的楼群相互衬托，显得格外古朴、典雅。折身转回到碑廊里，老庄说：“这《枫桥夜泊》是近代张继书写的唐代张继的诗。”这话我没听进去，我看着石刻上的诗文。却又另有所想。“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这首诗以情写景，借景抒情，情景交融，水乳难分，脍炙人口。老庄见我另有所思，就转过话题，问我：“老天爷，您又作何感想？”我说：“张继当初写这首诗，其实心里也挺不痛快。夜深月落，惊乌啼叫，浓霜弥漫，夜深人静，别人睡觉他赶路，别人在家他离家，心里反差很大，不过，寂静的深夜听到寒山寺的钟声，给人佛门大开，迎来游子之感，最后一句颇令人玩味。”老庄说：“这首诗的最后一句，您说是积极还是消极？”我说：“我希望是积极的。我愿意心情不好的人尽快得到解脱。其实前面一句，如果写的压抑一些的话，后面一句在情绪上有明显的转换。”老庄说：“他是不是受了寒山寺弥勒佛的感召？”我说：“诗里没有明说。也许是：‘闻钟声，烦恼清，智慧长，菩提生。’我觉得关键不在弥勒佛，弥勒佛只是一尊佛像，更令人感悟的是：‘慈颜常笑，笑天下可笑之人；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这才是实质。”老庄说：“南京多宝寺内的弥勒佛是这样的：‘大肚能容，容天容地，于己何所不容；开口便笑，笑古笑今，凡事付之一笑。’这是何等的心胸啊！可见宽容和笑容在弥勒佛的意识境界里是连在一起的。有了宽容的胸怀，才有容天容地、容江海的崇高和博大，才有来自心底的真挚笑容。”我说：“我在四川乐山凌云寺内见到的弥勒佛是这样的：“笑古笑今，笑东笑西，笑南笑北，笑来笑去，笑自己原无知无识；观事观物，观天观地，观日观月，观来观去，观他人总有高有低。”这话教育人：要正视自己，谦虚做人，不能妄自尊大；要多尊重别人，学人之长，以补自己之短。我想咱们现在说得就不只是弥勒的慈颜常笑，和矮身大肚的形象问题了，而是讲的一种胸怀，一种宽容的博大、高尚的胸怀；也是一种修养，在长期磨练中形成的修养。如果说喜欢佛，我看中的就是这些。”老庄说：“我看了国庆良先生的弥勒佛画像，上面的题款都不一样，但是仔细琢磨，竟是一番创新。”老庄从书包里拿出他珍藏的画册，一页页地翻给我看。果然题款也未必千篇一律。“大肚能容，包罗万物；开口便笑，和气一团”、“开平盛世笑容满天下，开创乐土肚内藏乾坤”、“行也布袋，坐也布袋，放下布袋，何等自在”、“笑能引和，坐能静悟，仰以察古，俯以视今”、“开口便笑，笑古、笑今、凡事付之一笑；大肚能容、容天、容地、与人何所不容”、“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笑口能化，化天下难化之人”、“慈颜一笑了千事，大肚三通行万船”、“大肚能容，了却人间多少事，满腹欢喜，笑开天下古今愁”。
老庄说：“这每一幅画上的说法都不一样？您说哪种说法好？”我说：“无论哪个说法，其实都不是弥勒佛的语录，也不是佛教的经文。只不过是后人围绕着弥勒佛的慈颜、大肚的形象，给于他的评价和褒奖，借以宣扬彰显他的高尚的道德与高深的修养。这是中国人的传统做法，它反映了中国人对道德标准和品格修养的赞赏和追求。这些老百姓推崇的思想道德修养内容与弥勒佛的艺术形象加在一起，就使弥勒佛在人们的心目中神圣化了。国庆良先生搞的是绘画艺术，您搞的是玉雕艺术，其实在艺术领域里，有很多道理是相通的。我是仔细鉴赏过您的玉雕作品的。弥勒的形象特征也就是那些，并不难把握，只有在微妙的形象变化上能做出准确表现的人，才是真正的艺术家。贵在传神啊！您说是不是？国庆良先生画了许多弥勒佛，共性的特征把握得很好，人家一看就认识这就是弥勒佛，若是把他画的弥勒佛集中在一起您就会发现他笔下的弥勒佛身形不凡，情态不一。神妙而独往，真是艺术佳作。只要形象上有表现，那题款便是点睛之笔了。”老庄说：“其实在玉雕中我非常注意的是艺术效果，我常想的是一件作品会给人们什么样的感悟。佛教的重要信条之一，是广爱博施。施予一切有生命者以慈悲。所谓慈悲，是指希望和帮助他人解脱苦难，获得快乐。慈心是希望他人得到快乐，慈行是帮助他人得到快乐；悲心是希望他人解除痛苦，悲行是帮助他人解除痛苦。您知道我虽然没有信奉佛教，爱心总还是有的。尤其是经历了这么大的一次地震，从国家领导到人民群众，从灾区到全国各地，几乎成了人们关心、操心、担心的大事。人人心里都有着程度不同的压抑。您要知道，大震之后，灾区群众惊魂未定，面对墙倒屋塌，置一切于不顾，只是救人要紧；当灾区一切渐入正轨的时候，有时间想想自己的时候，才如梦初醒，始知亲人离散，不幸遇难。于是放声哭嚎，悲歌动天。心理压抑的东西需要释放、需要宣泄。不这样心情是难以平静的。”老庄引发了我的感慨：“是啊！听了救灾英模的报告，我们所以受感动，是贵在真实，我们所以受教育，是贵在精神啊！我们其实心照不宣的都在思考着，我们还能为灾区人民做些什么？”老庄有点激动：“您这话没错。我虽然是个刻石头的，可我的心并不是石头的。我愿意为灾区人民祈福，希望灾区人民在大难中挺起永远压不垮的脊梁，祝愿灾区人民在重建家园的时候，发挥更大的聪明智慧和乐观向上的精神。”我说：“承受能力和乐观精神是紧密相连的。弥勒佛也不例外，大肚能容，包罗万物；容天、容地、容天下难容之事，说的就是灾难压不垮，困难打不到的承受能力；开口便笑，笑古、笑今，凡事付之一笑，慈颜一笑了千事，满腹欢喜，笑开天下古今愁，开创乐土肚内藏乾坤。就是讲的聪敏才智和乐观精神。你的玉雕虽然刻的是佛，传达的却是这种精神，所以您的玉雕作品应该具有思想价值、艺术价值、情感价值。应该是珍品。”
也许是在佛地谈佛，仿佛心有灵犀，我觉得老庄点通了我，希望我能做一些心理调整的工作，无论是宣泄还是疏导，目的是驱散心中的郁结，把本职工作做好，把家园建设得更美好。老庄认为是我点通了他，决意用他的爱心雕琢出他心目中的弥勒佛，让人们坚毅顽强，摆脱悲苦忧伤，让人们宣泄郁闷，生活得舒心快乐。我说：“只要有票我就回新疆，我已无心逗留。”老庄会心地笑了。我知道他已无心再陪我了，他一心酝酿的是弥勒佛。
他所雕琢的弥勒佛，寓神奇于平淡，示美好于丑拙，显庄严于诙谐，现慈悲于揶揄，更为令人敬佩的是老庄师傅把“满腹欢喜，笑开天下古今愁”、“开平盛世笑容满天下，开创乐土肚内藏乾坤”、“慈颜常笑，笑天下可笑之人；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的那种宽怀大度、爱心和善、聪明智慧、幽默诙谐、乐观向上的精神，通过弥勒佛的形象表现了出来。弥勒佛不仅成为佛门弟子顶礼膜拜的神仙，也是中华民族的和谐、善良、团结、大度、聪明、刚毅的形象代表。老庄的玉雕弥勒佛终于成为艺术精品。受到人们的喜爱。而我对老庄在艺术上的精益求精的忘我追求精神十分敬佩。
从苏州回来的这段日子里，凡是有客人来买佛挂件的，我一方面和他攀谈摸清是个什么心思，一方面，介绍弥勒佛的的那种宽怀大度、爱心和善、聪明智慧、幽默诙谐、乐观向上的精神，我宣传的不是佛教，我宣传的是中华民族的伟大的精神。而且很多佛挂件我按成本价卖了。
小龙来了，“老天爷，您这趟差事何其神速也。”我笑了：“我知道你是见我整天看灾区的电视报道，网上的灾区情况，电话短信忙于搜寻亲友的下落，心里压抑了一些，你让我出去的目的，到了苏州我才反应过来。你不仅是我的老板，也成了我的心理保健医生了。”小龙说：“那倒不全是这个意思，更主要的是想让你振作起来，做做别人的工作。关心关心需要关心的人。老庄来电话说，说您很讲求工作效率，一天的时间就把玉雕题材、形象构思、以及形神兼备的具体要求讲得清清楚楚了，他对完成这批货，信心十足。”我说：“哎呀，冤枉，我说什么了，不就是玩儿了一天吗？”我还跟小龙说，我把好几个佛挂件，按进价卖了，没挣钱。小龙说：“没错，咱们开玉店也不只是为了利润，我们靠的是职业道德、靠的是玉石文化、靠的是一片爱心，同样会把我们的生意做火！”（全文完）